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第168章 無事生非 (2)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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!”

燁斯汀繼續質問:“我問你原因!”

喬洛特看了看薇安,又垂了垂眼瞼,不說話。

燁斯汀怒喝道:“說!”

喬洛特抿了抿嘴,擡起頭來,大聲道:“就算是沒有原因又怎樣?我不能懲罰一個官員嗎?以前,你不是也會因為芝麻大點的事就處死過很多人嗎?我又沒把娜塔莉殺死,只是給了她一個教訓!”

燁斯汀楞住了。他從沒想過,這般指責他的人,會是他的兒子。

之後,他冷冷笑道:“如此說來,你讚成我曾經掀起的殺戮?”

“我不讚成!相反,我很討厭你那麽做!”喬洛特大聲告訴他,“我沒有殺人,我只是懲罰她!”

薇安只覺得手腳發涼,因為喬洛特的言行,因為燁斯汀此時周身都是寒意。

燁斯汀語聲變得低緩:“你討厭我以往行徑,是麽?”

“是!他們說你是暴君!說我不應該因為你覺得驕傲!”

“喬洛特……”薇安走過去,要捂住喬洛特的嘴。幼小的孩子,他根本不知道自己犯了多嚴重的錯誤,他根本不知道,他的父親已經暴怒。

燁斯汀視線掃過尼克、薇安,語聲寒涼入骨:“你們就是這樣教導他的?”

尼克與薇安從未說過這樣的話,更沒有過這樣的引導的言行,可是又如何反駁?畢竟,大部分時間裏,喬洛特都和尼克待在一起,而尼克是薇安的養父。

燁斯汀再度凝住喬洛特:“既然你厭惡我的行徑,以我為恥,那麽,這王宮也不適合你居住了。跟尼克去收拾行囊,滾出王宮,滾出帝都!”

喬洛特站在那兒不動,毫無畏懼地瞪著燁斯汀。他才不走呢,除非跟母親一起走。

尼克聽了這話,一絲惶恐也無,反倒漾出了笑意,愈發氣定神閑。

薇安松開了喬洛特,震驚之後,平靜看向燁斯汀,“陛下心意已決?”

“對!”

“那好,就依陛下。”薇安語聲沒有一絲起伏,之後看向幾名官員,“你們看戲也看累了吧?退下。”

幾名官員稱是,快步走了,是因為看到了薇安眼中的殺氣。他們很想知道薇安的殺氣是針對燁斯汀還是娜塔莉,卻又知道那不是可以阻止的——薇安身邊還有個尼克,兩個人若是聯手的話,想做什麽,誰都攔不住。

隨即,薇安又冷聲吩咐道:“娜塔莉留下,其餘人等退下!”

片刻後,偌大的花園內,只剩下了幾個人。

娜塔莉已經被簡單地處理了傷口,勉強從地上站起來,一步步走向燁斯汀。

薇安卻在此時從尼克手裏取過弓箭,瞬息之間完成幾個動作,箭支極速射向娜塔莉。

此刻暴怒的不止燁斯汀,還有薇安。

所以,她以不可能的速度做完一系列動作,卻沒有誰能夠阻止。

燁斯汀也不能。

在這同時,薇安丟下弓箭,擡手蒙住了喬洛特的眼睛,把他抱起,遞給尼克,“帶他去院裏。”

尼克點頭,把喬洛特抱到懷裏,手代替了薇安的手,蒙住小家夥的雙眼,轉身走了。

箭支正中娜塔莉咽喉,她死的時候,帶著滿臉的不可置信。

燁斯汀此刻也是不可置信,他沈了半晌,才轉頭看向薇安,“給我個理由。”

“要理由是麽?”薇安笑意涼薄,“我的孩子我了解,他不可能無緣無故傷人。可你沒耐心問清原因便將喬洛特趕出王宮,我只好找她算賬!娜塔莉害得我們母子就要離散,這是她必須付出的代價!”

燁斯汀以為她早已過了沖動莽撞的年紀,卻沒想到,今日為了喬洛特的過失,她竟不惜殺掉一名官員。

他又用了些時間才整理了思緒,語氣煩躁地道:“你明知道娜塔莉還有用處!現在你把她殺掉了,日後修河道引水源的事叫給誰來做?你倒是再給我找出一個與她能力相同的人來!”

“你會找到的,而且很快就會有人給你送進宮中。”薇安說完這一句,神色忽然顯得疲憊至極,舉步離開,“人我已經殺了,隨你發落。”腳步一頓,又加一句,“你當著官員發落了喬洛特,無可更改。那麽,分就分個徹底——在喬洛特回到我身邊之前,不要見我。不要讓我輕視厭惡你!”

燁斯汀扣住了她手腕,眉峰緊蹙,從牙縫裏磨出一句話:“你說什麽?”

“其實,你最好連我一同趕出王宮。燁斯汀,你太讓我失望了!”

燁斯汀不由諷刺笑道:“對我失望?我又該對誰失望!”之後才回答她前一句話,“休想再離開我身邊!想離開,除非我死!”

“那就各過各的。”薇安猛力掙脫開他的鉗制,快步離開。

--

五日後。

夜。

貝娜站在門口,看著在燈下不停書寫的薇安,淚水無聲滾落。

從那天之後,尼克與喬洛特離開了王宮,不知所蹤。

薇安整日留在書房,不眠不休地書寫。

貝娜知道,薇安是太擔心太想念喬洛特。便是她,一想到喬洛特一聲聲喚著“我要母親,我要母親”的情形,便是心酸難忍,何況薇安。

薇安在將那本寫滿方塊字的書籍翻譯成圖阿雷格語,這是她唯一能夠打發這種冗長時日的事情。

可是,總這樣下去怎麽行呢?

偏偏燁斯汀竟也不回來探望,她去請了多少次,他都是冷著臉回一句:“她不想見我!”

到底發生了什麽事?

這幾天,娜塔莉也在後花園銷聲匿跡了。

誰能告訴她到底發生了什麽!?

貝娜從宮女手中接過飯菜,送到薇安面前,勸道:“歇一歇,吃點東西。”

薇安擡眼看她,抿出個蒼白的笑容,之後順從地放下筆,敷衍地吃了幾口,便將飯菜推到一旁,繼續忙碌。

五天而已,她已消瘦許多,手上的血管清晰可見。

貝娜將飯菜收拾到托盤上,交給宮女,隨即直奔大殿,去找燁斯汀。

燁斯汀正在喝酒。

貝娜徑自走到他面前,奪過他手裏的酒杯,摔在地上,“你是怎麽回事?妻離子散的滋味是不是特別好?你是不是要等著薇安累死之後給她出殯時才肯見她!?”

“她怎麽了?”燁斯汀語聲有些沙啞。

“她已經五天沒合眼了,飯也不吃幾口,這樣下去,你覺得她還能活幾天!?”貝娜說著,落了淚。

燁斯汀站起身來,身形微微搖晃幾下,這才闊步去往寢宮。

薇安聽到熟悉的腳步聲趨近,猛然站起身,手指向他,“你給我滾!”

“薇安。”燁斯汀不理會她的話,繼續走近。

“我讓你滾,聽到……”薇安沒能把話說完。

她身形一軟,緩緩倒下。

在這頃刻,失去生機。

“薇安!”燁斯汀語聲焦慮起來,疾步過去,將她身形接住。再看她,已經昏迷不醒,“醫官,傳醫官!不!去請慕西裏過來!”

--

慕西裏踏著夜色進入王宮,到了薇安病床前。

把脈之後,他眼中現出悲涼,沈默片刻才對燁斯汀道:“王後本就因為憂思過度、酗酒過度,身體虛弱,再加上征戰的疲憊、舊傷的隱患、產子時的磨難、如今的急火攻心,已經……已經將她擊垮。能否痊愈,我一絲把握也無。總而言之,心病還須心藥醫。”

“你說什麽?你說了什麽?”燁斯汀扯住慕西裏的衣領,“你也告訴我,薇安無藥可醫?嗯?”

“陛下,”慕西裏平靜地接住他視線,“我從來不知,王後身上竟有諸多隱疾,今日之前我亦不知,王後為陛下幾乎賠上了性命。她已至此,我只是不懂——是何事使得王後急火攻心?又是何事使得她隱疾全部頃刻發作?陛下如何能允許這種事情發生?”

燁斯汀的手慢慢松開,倒退幾步。

貝娜在這時到了燁斯汀身邊,猛力搖晃著他的身形,拍打著他,泣不成聲地道:“都是你!都是你!你把喬洛特弄到哪兒去了?你為喬洛特,薇安怎麽會突然病重,怎麽會變成這樣?你說啊!你將她這一輩子都毀了!你害了薇安!你毀了薇安!”

燁斯汀任由貝娜指責著廝打著,眼中閃爍著淚光。

征戰的疲憊、舊傷的隱患、產子時的磨難、如今的急火攻心——慕西裏的這些言辭,不斷在他心頭回蕩著。

這些都是她回到他身邊之後,因為他才承受的一切。

的確是,他毀了她的一生。

他推開貝娜,坐到病床前,將昏迷不醒的薇安抱到懷裏,低聲道:“吩咐普利莫,將尼克、喬洛特找到,帶到薇安身邊來。”

貝娜極力克制住悲憤的心情,出去傳話。

慕西裏靜靜退出之前,看向薇安。

他不知道,一個人,尤其一個女人,怎麽會任由身體埋下這麽多隱患,還能日日奔忙,看起來神采飛揚。

轉身之際,一些片段無聲湧上腦海。

小鎮一個房間內,他為她把脈,她神色很奇怪,似是不相信他的醫術。

那是少女時期的她,目光澄明,帶著幾分咄咄逼人的氣勢。

這樣的片段,在進入帝都之後,每每不經意地浮現在腦海、出現在夢境。

他確信,他與她一如她和很多人所說的,一度交好。

明知如此,卻無法將所有片段串聯成往事。

明明發生過,他卻不記得。

他嘆息一聲,在外面桌案前斟酌著開出藥方。

心頭極是頹喪:這藥方恐怕無濟於事,他不知道如何救她,如何讓她清醒過來。

--

燁斯汀抱著薇安,手指一遍一遍勾畫著她的輪廓,淚水一顆顆掉落,沒入她的頭發。

斂目細看,看到了隱藏於漆黑之間的一絲白色。

這幾年來,貝娜與宮女看到她以往早生的華發便會拔下,卻沒想到,還是有漏掉的。

這大概就像是她的隱患吧,一直被她壓制著,卻沒因此徹底消失,只會在發病時來勢更加兇猛。

普利莫放輕腳步走進室內,低聲道:“陛下,屬下已命人去尋找王子和尼克,此時,有一人需要您見一見。”

“什麽人?”燁斯汀鼻音濃重。

“娜塔莉的確是懂得一些引水之道,卻非精通。王後命屬下與三水合力詳查此人,才發現她在城中囚禁著一個老人。她很多作為,都是老人在她威脅之下給出的最好建議。”普利莫取出一卷羊皮紙,“這是從老人住處找到的一些地形圖和引水的計劃。”

燁斯汀喉間一哽,沈了片刻問道:“王後是何時得知娜塔莉的可疑之處的?”

普利莫想了想,“有一段日子了,少說也有十多天了。”

怪不得,怪不得……

燁斯汀深深吸了一口氣,道:“將老人妥善安排起來,命人好好照顧。將娜塔莉幾名親信、她帶入後花園的工匠全部抓起來審問,我要知道,五日前,喬洛特因何射傷娜塔莉。”

“是。”普利莫退出。

燁斯汀把薇安放下,側臥在她身側,將她連同被子一同擁住,“薇安,我犯了大錯,你醒來懲罰我,求你,好麽?”

薇安依然無所反應。

一夜心碎之後,燁斯汀平靜下來,終日守在薇安身邊。偶爾會傳普利莫到面前,讓他用最快的速度尋找良醫來為薇安醫治。

這日晚間,尼克與喬洛特到了薇安床前。

喬洛特一進門便開始呼喚:“母親,母親!有沒有想我?”到了床前,看到薇安雙眼緊閉,便無助地看向燁斯汀,“母親怎麽這麽早就睡了?”

燁斯汀聽得鼻子發酸,勉強寬慰道:“母親有些不舒服,就睡得早一些。”

“哦。我能在這兒多待一會兒嗎?我好幾天沒見你們了,很想你們。”

“可以,可以。”燁斯汀把喬洛特抱到懷裏。

喬洛特能感覺到父親情緒低落至極,很悲傷,先前便是有再大的不滿,也就放下了。

他仰起小臉兒,道:“父親,那天,娜塔莉對我說,母親是外族女子,我是你與外族女子生下來的,所以,我連野孩子都不如。”他低下頭去,“我聽了這種話特別生氣,就用弓箭射傷了她。後來,你問起我,我不想母親聽了傷心,就沒告訴你——母親最不願意看到我吃苦受委屈,她會比我更難過的。所以,我就怎麽也沒肯告訴你。”

原來如此。

燁斯汀心念轉動,問道:“你與我爭執時,說的那些讓我生氣的話,是不是從娜塔莉手下口中聽到的?”

“是啊,你怎麽知道的?”

怪不得,薇安對他失望。

娜塔莉一步步博得他欣賞之餘,也在一步步命人激怒喬洛特。那個女人,是了解他們父子的性情的。她知道在什麽時候做什麽事,會成功地引發他與薇安最激烈的矛盾。

而他在閑逸許久之後,對這種事情不再警惕,便導致了事態走至這等地步。

娜塔莉什麽都算到了,就是沒算計到薇安早就對她起了疑心,更沒算計到薇安會用最直接最狠絕的方式了結整件事。

可這等兩敗俱傷的局面,不是他要的,永遠都不是他要的。

燁斯汀抱緊了喬洛特,“抱歉,喬洛特,我錯怪錯罰了你。”

喬洛特顯得很是大度,“沒事,只要母親不傷心就好。”

這話讓人聽了更難過。

燁斯汀放下喬洛特,起身走到尼克身邊,“抱歉。”

尼克神色淡漠,“不需要。薇安要用餘生光陰償還曾欠你的三年,我心疼也沒用,只能由著她。”隨即勾出冷凜的笑,“偶爾我會想,如果活得這麽累,還不如早些離開。她走了你也就跟著走了,我再也不用為她勞心勞力了。”說著話轉身離開,“有什麽事,記得命人及時告知我。”

--

普利莫傳信給各地的暗衛,命令他們傾盡全力,為薇安尋找良醫。

薇安昏迷了三日,期間也不知是被灌服的哪幅藥起了點作用,雖然身體仍是極度虛弱,好歹是醒了過來。

於燁斯汀而言,這三日漫長似一世。

於薇安而言,這三日不過是恍然一夢。

初時睜開眼睛,視線模糊,卻能看出眼前人的輪廓是喬洛特。

她心頭一喜,閉了閉眼,再睜開,喬洛特的小臉兒清晰地呈現在面前。

“母親,母親!”喬洛特綻放出喜悅的笑容,“你終於醒了!我就知道,今天多陪你一會兒,你就會醒來了!”

薇安吃力地擡手,將喬洛特的小手握住。

她幾次張口,發現自己發聲艱難,緩了片刻,才能出聲,“是父親讓你回來的?”

“嗯!”喬洛特道,“是父親讓我和尼克回來的。”

薇安便望向別處,看到燁斯汀端著水杯走過來,悵然一笑。

他下巴上冒出了胡子茬,他特別憔悴。

薇安對喬洛特道:“去睡吧,喬洛特,明天一早再來看我。”

“那——”喬洛特掙紮了片刻,“好吧。還有呀,姐姐才走一小會兒,姐姐也很盼著母親醒來。”

“嗯,我知道了。”薇安語聲有點哽咽,“快去睡,聽話。”

喬洛特這才慢吞吞地走了,一面走一面回頭張望。

燁斯汀坐到床邊,心中千言萬語,卻是一句也說不出,他將她抱到懷裏,把水遞給她。

薇安喝了幾口水,擡手推開杯子,“不怎麽渴。”

燁斯汀將杯子放到一旁,低頭看她,“娜塔莉的事情我已經全部知道了。薇安,快好起來,懲罰我。”

薇安無力地笑了笑,“有心無力了。你也沒做錯什麽。這是,我的命。我錯了三年,活該用餘生光陰償還。”語聲頓住,喘息片刻才繼續道,“只是沒想到,我的餘生,短了一些。”

燁斯汀說不出話來。

“我只是,只是舍不得喬洛特和麗莎,尤其喬洛特,他跟我最親近。”

“不說這些。”燁斯汀漾出了笑容,“不論如何,你要知道,我總會陪著你,不論生死。我會與你同時離開。”

“別說傻話,喬洛特怎麽辦?”

“喬洛特會是又一個幼年時的薇安,尼克會把他照顧得很好,他會成為比你更出色的人。”

薇安輕輕搖頭,“我不要他出色,我只要他始終有至親陪伴。幼年的薇安,沒有父母,你該知道那有多難過。”

“那就不要離開我們,我們一家人在一起。”

薇安闔上眼簾,淚水無聲滑落。

她比誰都希望痊愈,可是她知道,如今的自己一時油盡燈枯。

她還沒覺得累,卻要離開了,身體所有的隱疾全部纏住了她,要拿走她的生活,要她清醒地看著自己離開,讓兒女失去她這個母親。

燁斯汀卻比她平靜,擡手拭去她的淚水,柔聲道:“知道你說話吃力,那麽,我們就在心裏回憶,從相識到如今。原本,我以為我們會在年華老去的時候,才會坐在一起,細數當年。現在看來,我們要提前一步了。”

薇安睜開眼睛,抿出個微笑,“你說,我聽著。”

“好。”

男子用清朗柔和的語聲,講述著他與最愛的女子一路走來的每一份共有的回憶。

貝娜站在門外,聽了一會兒,便再也抑制不住情緒,快步去了別處,蹲下身形,抽泣起來。

她最在乎的兩個人,她看著他們從少年歲月到了今日……真的要失去他們了麽?

薇安真的到了病入膏肓的地步了麽?

如果薇安離開,燁斯汀一定會陪著離開的。

貝娜知道,燁斯汀如今的心境已被沙諾、尼克等算是朋友的人暖化了,可這些只在他心中占據一小部分。

他是那樣絕決的性情,從來認為生而無望的話,不如離去。

他的人生,只有薇安能給予他陽光、笑容。若失去薇安,他的生活便會陷入永夜。不再值得他珍惜。

--

在薇安與燁斯汀陷入平靜的絕望之際,事情有了轉機。

一名暗衛帶著一個人先去見過普利莫,之後,普利莫將那個人帶入了王宮。

那個人並非醫者,是一名女巫。

女巫一襲寬大的黑衣,面罩黑紗,只露出一雙幽深冷漠的眼睛。

普利莫之所以做出這樣看似荒唐的事情,是別無選擇。

薇安的病情,在幾名醫術精良的人的調理下,毫無起色,醒來並非有起色,在他看來,不過是意念堅定所致——她要與親人道別。

燁斯汀目前這種狀態,完全是又回到了與薇安別離三年期間心灰意冷的狀態,只是多了一份平靜從容罷了。

暗衛說,這名女巫來自西方,進入大漠之後,曾經救活過幾個病入膏肓的人,只是她有個習慣,會在病者痊愈後施巫術,用咒語禁錮或影響一個人生生世世的命運。

普利莫權衡之下,覺得與其坐等燁斯汀與薇安雙雙離開,倒不如冒險一試。他不管他們會得到怎樣的詛咒、不管他們要經歷怎樣的輪回,他只要此生活著的陛下、王後。

女巫像是移動的烏雲一般,帶著陰冷,帶著說不出詭異,輕飄飄進入寢宮。

女巫先與燁斯汀交談片刻,才到了薇安床前。

此時薇安正睡著。

女巫看向在內服侍的宮女。

燁斯汀揮手命人退下。

貝娜百般不情願地退了出去,她不知道女巫要做什麽。

但是,貝娜預感女巫會帶來一個逆轉局面的結果,也便安心等在外面。

心緒焦慮之下,使得貝娜無法估算時間,也許是過了極為漫長的一段時間,也許只有片刻光景。

女巫走了出去,似一陣一動的冷風一般,不多時便消失在了她眼界。

貝娜慌忙走了進去,只見薇安還睡著,燁斯汀神色依舊如往日,仿佛什麽都沒有發生過一樣。

她張了張嘴,欲言又止。

什麽也不需問,靜待結果便是。

如今誰都一樣。

結果是喜人的——

薇安一日日好轉起來,第二日開始,便能吃些東西了,臉色也慢慢好轉起來。

薇安因為是從頭到尾不知情,有些奇怪,“是哪裏來的神醫救了我?”

燁斯汀柔聲笑道:“你也說是神醫了,神醫當然是來無影去無蹤的。”

薇安雖然奇怪沒再繼續服藥卻好轉起來,卻也只是偶爾想一下。

她的感受不亞於重獲新生,每日的精力全都放在了圍繞病床前的兩個孩子身上了。

薇安一日日好轉之際,燁斯汀開始大刀闊斧的整頓朝堂以及後宮。

在娜塔莉這件事情上,所有參與其中,將她帶入帝都的相關官員,一律處死。

娜塔莉幾名親信及先前隨其入住後花園的人,處死。

為幾名官員求情之人,同罪,結果還是一個字——死。

至於後宮,燁斯汀將先前收羅到身邊的所有女子,不論如今從事何事、身居何職,一概遣散出宮。

他的王宮,閑雜人等,再不可涉足。

在這之後,慕西裏找到燁斯汀,直言道:“娜塔莉之事,我也有著不可推脫的責任,還請陛下責罰。”

燁斯汀看住慕西裏,目光覆雜,隨即笑道:“不必,如今娜塔莉身後的老人已經開始出謀劃策,日後將會擔負重任,這件事,之於天下,是喜事,而你功不可沒。”

“可是,事情終究是因我而起。”

燁斯汀只得告訴他:“我就算是有心,也不能責罰你,薇安不答應。”

“可是總要給一些人一個交待。”慕西裏思索片刻,笑道,“如今我手邊諸事都已處理完畢,陛下盡可將我流放三五個月,我行走大漠,去尋找藥草,如此,布倫達的病情才能痊愈。”

燁斯汀不想幹涉,“你去跟薇安說。”

慕西裏只得去見薇安,見薇安已經能下地走動,欣喜不已。

薇安坐到桌案旁邊,“來幫我把把脈,看看現在情形如何。”

“好。”慕西裏斂目靜心把脈,片刻後,萬般驚訝地看向薇安,“這是怎麽回事?病癥都在消褪,痊愈之後,應該是再無隱患。”

薇安不比他的驚訝少多少,“是麽?真是奇了。”

隨即,慕西裏便欣喜起來,“這是天大的好事,恭喜!”

之後,他才說了此行目的。

薇安沒有猶豫,“好啊,你去吧。但是一定要回來,不管以後想不想繼續為官,都要留在帝都。”

“一定。”慕西裏笑著道辭。

回到府中,慕西裏便開始打理行裝。

溫妮緊張起來,“你要去哪兒?”

“出去走走,尋找幾味藥草。”

“那,我跟你一起去!”

慕西裏不由笑了,“你何必總是跟著我吃苦?”

“我願意!我高興!”溫妮目光無端地顯得委屈,“你也知道我總是跟著你,怎麽能把我甩下?”

慕西裏倒是想繼續規勸,可是想到她是藍衣衛中人,又聽說過藍衣衛與暗衛一向來往密切——這樣一來,他走到何處,如果這女孩請藍衣衛或暗衛幫忙的話,總會及時得知他所在地。怎麽想也是一個結果,倒不如遂了她心願。再說了,尋找藥草是何等艱苦的事,說不定她走到半路就知難而退了。

於是,第二日一早,清新的朝陽映照下,慕西裏與溫妮騎著兩頭駱駝,離開帝都,步入蒼茫大漠。

這時的薇安,正由燁斯汀抱到院中,被安置到躺椅上。

“好像我不會走路似的。”薇安笑著擡手,撫過他眉宇。

燁斯汀笑著反問:“不願意我抱著麽?”

“願意。”

燁斯汀將薄毯搭在她身上,揉了揉她的長發。

薇安握住他的手,讓他在一旁的圓椅上坐下,含笑看著他,“其實每次我生病,被你照顧的時候,都會很享受被你照顧的時光。”

他總會在這種時候,把她當成孩子一樣,無微不至地照顧,不願她因為任何事情勞心勞力。

而這一次,他照顧她的時候,對喬洛特的態度也慢慢變得溫柔和藹。

便如此時——

喬洛特跑過來,對燁斯汀張開手臂,“父親,抱抱。”

燁斯汀便將小家夥抱到懷裏,下巴摩挲著喬洛特的額頭,“今天還不想去找尼克?”

“會去的,晚一點就去。”喬洛特湊近燁斯汀耳畔,“尼克其實每天早上都會睡個回籠覺,我早去了也沒用,反正他也不管我,我會偷懶的。那就還不如陪陪你們。”

燁斯汀與薇安皆是忍俊不禁。

喬洛特探過身形,把手放入薇安手中,“母親,她們說你之前病了,你一定很難受吧?現在好了嗎?”

“好了,我沒事了。”薇安把玩著他的小手,“我只要看到喬洛特和麗莎,就什麽事都沒了。”

“那——”喬洛特眨了眨眼睛,“我午間回來,陪你一起吃飯好不好?”

“當然好啊。”

喬洛特便又問燁斯汀,“父親同意嗎?”

“同意,可以的話,你把尼克也請過來。”

“嗯,我會的!”

喬洛特又逗留片刻,揮了揮小手,由兩名宮女帶著去了後花園。

薇安眼中是濃濃的暖意,“你現在對他多了些耐心。”

“因為我知道,他像我一樣在乎你。”燁斯汀想想得知這一點付出的代價,語聲有些黯然。

“所以,生一場病很值得。”

燁斯汀轉頭深凝住她,“薇安,在你病重的時候,有沒有後悔把一生葬送在我手裏?”

薇安失笑,“什麽叫葬送?這句話分明就是討打。”之後才笑道,“不後悔,從不後悔。重來多少次,我能選擇一生跟隨的男人,也只有你。”

燁斯汀又問道:“生生世世逆天行事,生生世世歷經動蕩——如果我們會陷入這樣的輪回,你還願意麽?”

“願意,只要那個人是你就好。”薇安笑著捏了捏他鼻梁,“雖然你偶爾讓我恨得咬牙切齒,偶爾讓我怒火中燒,還是願意。”

燁斯汀凝重的神色有所緩和,問出最後一個問題:“如果我們兩人有一人離世,另一個人也要相隨離世,你還願意麽?”

“那不就是真正的同生共死麽?這是求也求不來的福分,怎麽會不願意?”薇安說完這些,忍不住追究緣由,“為什麽問我這些?我聽三水說,我是被一名女巫治好的,你剛才說的這些——”

“對,剛才說的這些,就是她給我們設下的咒語。如果我們有一人背叛彼此,就會遭受最惡毒的報應。”燁斯汀神色已經完全放松下來,笑若春風,“那天我覺得你是被催眠了,根本不知道發生過什麽,現在看來,果然如此。”

“你……”薇安眼中淚光閃爍。

“我只怕你不同意這些,於我,這不算是詛咒,倒像是個成全我的神話。只怕它不能應驗。”燁斯汀雙唇落在她眉心,“再沒有比這更好的事情了,我們會是真正同甘共苦同生共死的夫妻。”

“對,只怕它不能應驗。”薇安落了淚,卻笑了,“也許太多的眷侶在經歷離殤動蕩之後,都會心生悔意,都不願意來世再重覆這種經歷,甚至把重覆當成劫難。可我們不怕,我們只怕來世不能找到彼此。”

他們不會畏懼生死,他們畏懼的,只有與彼此離散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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慕西裏進入大漠五個月後,對始終陪伴在身邊的溫妮由衷地折服。

這女孩陪著他涉足叢林、草地、山巒峭壁,從來不說一聲苦,從來沒有半絲畏懼。

每到坐在一起吃飯的時候,溫妮才對他說起收到的消息:

例如薇安已經痊愈,每日與燁斯汀形影不離,所見者都能看出,這一場磨難之後,兩人的感情已堅如磐石;

例如小王子雖然還是偶爾頑劣,卻不再惹得燁斯汀動怒,當然,主要原因是燁斯汀舍不得疾言厲色地對待兒子了;

例如薇安譯出了一本書籍,講的是一對大漠之外的男女的情緣,流傳到民間之後,引得多少學子百看不厭,更有人開始動筆書寫聽聞的或經歷過的大漠情緣;

例如沙諾娶妻半載之後,他的夫人還沒動靜。

聽到最後一件事,慕西裏笑了起來,“什麽意思?”

溫妮正色回道:“沙諾和你一樣,是陛下、王後特別在乎的人,他沒道理不想快些有子嗣的,所以呢,你回到帝都之後,就要去給米瑞達看看,調理調理。”

慕西裏笑意更濃,“管得倒是寬。”

溫妮笑了笑,又道:“你不是說,布倫達需要的方子裏的那種藥草已經找到了嗎?我們什麽時候回去?”說著話,看了看山巒起伏,“我們可在這兒耗了一個月了。”

慕西裏道:“再找找,多多益善,再過幾天就往回返。”

“好!”

第二天,慕西裏與溫妮將駱駝安置在安全地帶,走入山巒深處。

誰都沒想到,這會是他們轉折性的一天。

日出時,兩人將繩索套在一個峭壁上,向下而去,不放過每一個草叢。這一地帶是一種草藥生長繁殖較為密集之處。

到午後,兩人體力不支,攀著繩索向上返回。

慕西裏的繩索在游蕩之間,有一處定格在一塊尖利的石塊上。

隨著他向上攀爬,繩索細微地來回移動間隙,被石塊尖銳的棱角慢慢磨損。

最終,斷開來。

慕西裏覺得自己像是變成了一只大鳥,向下墜落。

後來身形著地,還是不能控制地向下翻滾。

他看著自己距離地平線越來越遠,無能為力,只能向下滾落,落到一個山窪之中。

溫妮在發現他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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